第二部分(第23/55页)
厄苏拉冲净酒杯,重新塞好酒瓶,留下足够的红酒明天烧菜,然后才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去。
她很快睡熟了,与往日不同,这次直到闹铃响起才醒来。一饮而悄然离开尘寰70。醒来后,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养活一条狗。
翌日,厄苏拉在公司做了一下午账,家中控水板上剩下的半瓶葡萄酒便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寄托。虽然还要做牛肉,但再买一瓶也就是了。
“牛肉炖得好吧?”两天后厄苏拉再次出现时,酒倌说。
“不,不。”她笑道,“我还没做那菜呢。突然想起要买瓶合适的好酒配菜才是。”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回到这里——这个可爱的小店铺——来了,正常人一般是不会做那么多红酒炖牛肉的。
为迎接帕米拉,厄苏拉做了个大小适中的马铃薯肉饼,配苹果蛋奶布丁。“我从苏格兰给你带了样东西。”帕米拉说着,拿出一瓶苏格兰大麦威士忌。
威士忌一喝完,她就寻访到另一家酒商。这家的主人对自家货色并不视若珍宝。“用来做红酒炖牛肉。”她解释道,虽然对方看来毫不关心,“还是拿两瓶吧,人多。”她又在街角的啤酒屋买了两瓶健力士黑啤。“给我弟弟买的。”她说,“他突然来看我。”泰迪还未成年,想必不怎么喝酒。几天后她又去啤酒屋买健力士,老板眨眨眼说:“小姐的弟弟又来了?”问得她涨红了脸。
一家她“刚好路过”的意大利餐馆什么也没问,爽快地卖给她两瓶基安蒂。街尾合作社的人从大木桶里让她打了一水罐“散装雪利酒”(“给我母亲。”)。离家极远的酒吧卖了她一些朗姆酒(“给我父亲。”)。她像科学家一样尝试了各种酒精饮料,但她最爱的仍是那第一瓶血色的红酒,她红彤彤的灵泉71。她计划着如何再让他们往家里送一瓶(“为了家庭聚会。”)。
就这样,她偷偷变成了酒鬼。饮酒,一项私人活动,独自进行,秘而不宣。一想到喝酒,她的心就伴着恐惧和期待怦怦直跳。不幸的是,由于售酒法令的约束,也由于本心的惭愧,一个住在贝斯沃特的女人要满足自己的酒瘾有相当的困难。对富人来说,这要容易得多。伊兹大概就是哈罗德百货的贵宾,所有货物可以直接送到家门口。
她不过用脚尖小心地点了点忘川之水,便惨遭没顶,在几周内从一个清醒的人变成了酒徒。这令人羞耻的习惯同时也令人忘却羞耻。每天早晨她醒来时都提醒自己,今晚不行,今晚不能再喝了,每天下午她一想到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饮酒的欲望便欲罢不能。她读过耸人听闻者讲述莱姆豪斯区大烟馆的见闻,不知那是不是真的。据说鸦片在缓解存在之苦方面比勃艮第有效得多。也许伊兹能告诉她一个中国烟馆的位置,她是抽过大烟的,她以前若无其事地说起过,但这种事厄苏拉无法张口。或许大烟不会促成涅槃(她终究证明了自己的确是科莱特大夫的好学生),而会导致另一起贝尔格莱维亚。
伊兹偶尔获准回家。(“婚礼和葬礼可以来,”希尔维说,“洗礼不能让她来。”)帕米拉的婚礼请了她,但她寄来一张致歉函。“周末去柏林。”她说。她认识一个有飞机的人(带劲),答应送她。得知她不来,希尔维大感轻松。厄苏拉偶然会去看看伊兹。她们之间有着贝尔格莱维亚的秘密,此事二人谁也不提,却将把她们永远联系在一起。
人没来,但寄来了一件贺礼,一套银蛋糕叉,这件礼物遭到帕米拉的嘲笑。“竟送这样老套的东西,”她对厄苏拉说,“她总是叫人吃惊。”
“就快完了。”纳斯登的裁缝衔着一嘴定位针说。
“我好像真的有点胖了。”厄苏拉看着自己镜中黄缎绷紧的小肚子,“得去参加妇女健美联盟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在彻底清醒的状态下绊了一跤。那是十一月一个难熬的傍晚,帕米拉的婚庆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空气潮湿,天色阴暗,她没看见人行道上一块铺路石在树根边微微突起。她双手占满——午休一小时匆忙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蔬果店里买来的菜——本能驱使她拯救手中的书和菜,放弃她自己。结果她的脸便狠狠拍在了人行道上,鼻子承受了所有的冲击。
疼痛让她吃了一惊。过去经历过的痛苦没有哪一次能够与之匹敌。她跪在地上捂住脸,买的东西和借的书都扔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不管了。她听见自己哭丧般的呻吟,怎么也停不下来。
“噢,天哪!”一个男人的声音,“您摔得真不轻。让我来帮您吧。血把您桃红色的围巾都弄脏了。是桃红色吗,还是三文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