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5/55页)
“结婚仓促,后悔的日子可长了。”大家正要用仅有的一点雪利酒向新人祝酒时,希尔维喃喃说。
“你后悔了?”休不露声色,问她。希尔维佯装听不见,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可能生活变化让她感到不习惯吧。”休尴尬地对厄苏拉讲。
“我理解。”她轻声说。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说:“真是乖女儿。”
“德雷克知道你不完整吗?”补妆室里四下无人时,希尔维问厄苏拉。两人坐在小软凳上对镜修补唇色。奥利芬特太太没涂唇膏,无须修补,所以留在席间。
“完整?”厄苏拉重复道,盯紧镜中的希尔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瑕疵?难道我坏了?
“也就是一个人的处子之身。”希尔维说,“你的花被摘走了。”她看到厄苏拉满脸不解,不耐烦地解释,“又不是清纯少女,怎么还这样无知呢?”
希尔维过去爱我,厄苏拉想,现在她不爱我了。“完整。”厄苏拉再次重复。她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说他怎么看得出来?”
“当然是看血啦。”希尔维要气疯了。
厄苏拉想了想紫藤壁纸。被摘走的花。她没有意识到两者之间的联系。她以为出血是受伤的缘故,没有意识到那是穿越凯旋门的后果。
“总之,他也可能不会留意。”希尔维叹息道,“反正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欺骗的丈夫。”
“你们去重整旗鼓了?”两人回到席间,休调侃说。泰迪与他父亲一样爱笑。德雷克和奥利芬特太太都爱皱眉。厄苏拉想,不知已故的奥利芬特先生是什么样。很少有人提他。
“虚荣,你的名字是女人。”德雷克强装活跃,想开一个玩笑。厄苏拉发觉,他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善于社交。她对他微微一笑,感到两人之间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同时意识到自己对新郎还相当陌生。(“谁结婚时不是这样?”休说。)
“应该是‘脆弱’。”希尔维和和气气地说,“脆弱,你的名字是女人。语出哈姆雷特。很多人不知为何总是引用错。”
德雷克的脸上飘过一片乌云,但他很快一笑带过,说:“向您渊博的学识致敬,托德夫人。”
两人在威尔斯通买房是专门为了那里离德雷克教书的学校近。因为他无人提起的父亲生前投资有方,他得到一份遗产,“金额不值一提”。新房位于梅森大道一排“体面的”连栋公寓楼内。楼体是都铎时代风格,从正面看得到木骨架,前门花窗上用彩色玻璃拼出一艘扬帆疾行的盖伦大帆船,虽然威尔斯通似乎离海很远。房内设施完全现代化,周边商户林立,有诊所、牙诊所、儿童公园,和年轻妻子(未来的母亲,德雷克说“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所需的一切。
厄苏拉完全可以想见自己与德雷克共进早餐,然后挥手送他出门上班的情景。可以想见自己推着摇篮车、推着童车、推着秋千的情景。她看见自己在傍晚为孩子洗澡,睡前在漂亮的小卧室为他们讲故事。傍晚,她与德雷克安安静静地在起居室听无线电。他会继续编他的书,一本历史教材——从金雀花王朝到都铎王朝。(“上帝,”西尔妲说,“多么激动人心。”)威尔斯通与贝尔格莱维亚相去甚远。感谢上帝。
因为德雷克从买房到装修,一直都独自完成,所以直到蜜月后,厄苏拉才真正见到了那几个即将容纳自己婚姻生活的房间。
“这样有点怪,不是吗?”帕米拉说。“不会啊,”厄苏拉说,“这是一种惊喜,仿佛在向我赠送一份结婚礼物。”
等德雷克终于笨拙地领着厄苏拉跨过威尔斯通的门槛(经由一片无论是希尔维还是威廉·莫里斯74都要嗤之以鼻的红砖铺就的前廊),厄苏拉禁不住涌上一阵穿心的失望。室内装饰比她想象的还要老气。她觉得色调偏灰,心想一定是因为装饰时少了女人,但又听德雷克说“母亲也帮了忙”,便感到隐隐吃惊。不过话又说回来,遗孀奥利芬特太太克扣成性,巴尼特的老家也具有同样的逼仄感。
希尔维在法国多维尔度蜜月,帕米拉蜜月时去瑞士徒步,厄苏拉却在沃辛度过了潮湿的一周,以此开启了婚姻的大门。
她的丈夫结婚时是一个人(“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婚后却彻底变得像希尔维的小金钟一样,上紧发条,一丝不苟。
反差是剧烈的。蜜月仿佛一个转换媒介,让他从关怀备至的追求者,摇身变为令人失望的配偶。厄苏拉将这个变化归咎于糟糕的天气。出租屋的房东要求两人在早餐后离开,到下午六点的晚餐时间才许回去,于是两人不是整天待在咖啡厅或画廊里,就是上码头与狂风搏斗。傍晚就结队与其他(更有精神的)住客玩惠斯特纸牌游戏,最后才回到他们冷飕飕的卧室里。德雷克似乎什么牌都打不好,两人每局必输。无论厄苏拉怎样向他暗示自己手中的牌,他就是不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