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7/55页)

贝斯沃特时期的她很少为钱的事烦恼,经济吃紧时她便吃得少,以步当车。实在不行还有休和伊兹可以依靠,现在有了丈夫,她便不能再往他们那儿跑了,以免德雷克感到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羞辱。

被迫干了几个月无休止的家务活后,厄苏拉觉得如果再不找个漫漫长日之后的消遣,自己就要疯了。每天采购的路上,她都会经过一个网球俱乐部。木栅栏后竖着高高的铁丝网,白石子墙临街开着一扇绿门。她看不见里面,但可以听到令人神往的“乒”“乓”声,仿佛夏季已至。有一天,她敲响了那扇绿门,询问可否加入。

“我加入了附近的网球俱乐部。”那天傍晚德雷克回家后,她对他说。

“你没问过我。”德雷克说。

“我以为你不打网球。”

“我不打,”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问过我让不让你参加。”

“我以为不用问你。”他的脸上掠过一片乌云,那是他援引莎士比亚出错被希尔维纠正时的同一片乌云。不过这一次,乌云花了较长时间才散去,乌云过后,他身上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变化,似乎心里有一块东西硬硬地缩了起来。

“那,我能参加吗?”她决定不妨显得驯顺,免得坏了和气。帕米会问哈罗德这种问题吗?哈罗德也希望帕米先问他吗?厄苏拉不知道。她发觉自己对婚姻一无所知。休与希尔维之间的婚姻对她而言也仍然是个谜。

她想不出德雷克能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她打网球。他似乎也有相同的困扰,沉默了半天才终于不情愿地说:“可以吧。只要不影响家务。”然而茶喝到一半——炖羊肉、马铃薯泥,他突然起身,抓起盘子狠狠扔向房间尽头,一语不发地出去了,到厄苏拉准备就寝时才回来,脸上仍是走时那副扭曲的表情,仍然一语不发,只在两人上床时呜咽般地说了声“晚安”。

夜半,她被他弄醒,他正趴在她身上一语不发地动作着。紫藤花壁纸跃入她的脑海。

那种扭曲的表情(她在心里默默将它称为“那个表情”)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厄苏拉为了安抚它用尽了一切办法,连自己也感到惊讶。但它是无法安抚的。一旦他陷入这种情绪,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惹他心烦。事实上,她对他的安抚即便有一点效果,也只能是负面效果。

继婚礼后,两人首次策划去巴尼特拜访奥利芬特太太。婚礼前,他们为宣布订婚,曾短暂拜访过一次——喝了茶,吃了隔夜松饼。

这一次,奥利芬特太太准备了软塌塌的火腿三明治,以及一腔琐碎的废话。茶毕,她说自己“攒”了几样奇怪的活要让德雷克帮忙做,后者于是拿着工具消失了,留下女眷收拾桌子。洗完杯盘后,厄苏拉说:“不如泡些茶吧?”奥利芬特太太毫无热情地说:“随便你。”

二人勉勉强强地坐在会客桌边,小口呷着茶。茶席边的墙上框裱着一幅奥利芬特太太和先生的新婚照片,两人身上紧裹着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风格的礼服。“真漂亮。”厄苏拉说,“您有德雷克小时候的照片吗?”然后想到不该将死者排除在家庭成员之外,于是补充道:“或者他妹妹的照片?”

“妹妹?”奥利芬特夫人皱起眉头,“什么妹妹?”

“他去世的那个妹妹。”厄苏拉说。

“去世?”奥利芬特太太看来相当震惊。

“您的女儿呀。”厄苏拉说,“掉进火里的那个。”她补充说,觉得自己嘴很笨,那最后一句添得毫无必要,一般人不可能忘掉这种细节。她心想,也许奥利芬特太太的脑子有问题。奥利芬特太太则如坠云雾中,仿佛正努力回忆自己是否还有一个孩子。“我只有德雷克这一个孩子。”她终于自信地说。

“既然如此,好吧。”厄苏拉说,仿佛这是个随时可以抛却的话题,“但既然我们现在安顿好了,您可一定要来威尔斯通看我们。您知道,受惠于奥利芬特先生留下的遗产,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留下?他留下什么遗产?”

“好像在遗嘱里留下了股份。”厄苏拉说,心想奥利芬特太太也许没有出席遗嘱听证会。

“遗嘱?他走时除了债务什么也没留下,而且他也没有死。”她补充说,仿佛厄苏拉的脑子有问题,“他住在马盖特。”

还有多少谎言和虚实参半的故事?厄苏拉心想。“德雷克小时候真的差一点淹死吗?”

“淹死?”

“从船上掉下来,游到岸边?”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德雷克说,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你们在嘀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