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海诸岛纪行(第10/12页)

生死之间

我发现木筏上除了我之外就剩下一个人,他扁平地横贴着竹舱的屋顶上,面朝下,双臂顺着身子两侧直直地伸着,竹舱犹如纸房子似的给压塌了,倒向筏尾右舷。这个一动不动的人是赫尔曼,他毫无声息地趴在那儿。这时山一般的波涛越过礁岩滚了进来,从身旁掠过。右舷的硬木桅杆像火柴棍似的断了,上面一截落下时,正好打在竹舱顶上,所以桅杆以及杆上的附属物都以不大的角度斜躺在右舷一侧的礁石上,筏尾放桨的木墩子被纵向扭曲,横梁断了,导向桨片片破碎。木筏头部像雪茄烟盒一样被击得粉碎,整个舱面像湿纸一样贴在竹舱的前墙、木箱、铁桶、帆布以及其他东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竹竿,眼前的景象一片混乱。

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凉意。我独自活着有何意义?在这次的突击之中哪怕仅仅损失一人,所有的精力就白费了。在最后这一次波浪冲击以后,目前我只见到了一个人形。就在此刻,木筏外面出现了托斯坦耸肩缩腿的模样。他就像猴子那样吊着桅杆顶部伸下来的那根绳子上,正想办法回到木筏上来,他爬上了竹舱前的那堆废墟。这时赫尔曼也转头勉强笑了一下好让我放心,可他依旧一动不动。我没有把握地大声呼喊着,想知道其他人在哪儿。我听到本奇特沉着地大声说:所有的人都在筏上。他们全部抱着绳子躺在用竹舱乱七八糟拧成的那面篱障后边。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就在这时海潮回流正将“康铁基”号从巫婆的汤镬中往外拖,可另一个新浪又从木筏上滚滚而过。我最后一次提起嗓子在隆隆的怒涛中高喊一声:“抓紧!”这也是我唯一可做的事,然后我抓牢缆绳冲进洪流,在这漫长的两三秒内,水山压顶涌来,又奔腾而去。我实在有些忍耐不住了。我眼看着圆木的前端在锐利的珊瑚岩的石坎上撞来撞去,总也不能越过去。紧接着我们又被吸走。我又看了一眼那两个横卧在竹舱屋脊上的人,彼此没再露出笑容。我听到那堆乱糟糟的竹子后面有个冷静的声音说:“这可不行。”

我也不禁觉得心灰意冷。随着桅杆顶越来越往右舷外侧倾斜,我也吊在了木筏外面的一根松垂的绳子上。又一个浪头袭来。巨浪过后我已是筋疲力尽,一心只想着回到圆木上,躲在篱障后面。回流退净后,我首次看到身下狰狞的红色礁石,看见托斯坦手里握着从桅杆顶垂下来的绳子的末梢,弓着身子站在亮闪闪的珊瑚上面。克那特站在筏尾正要向下跳。我大声疾呼不让大伙离开木筏,托斯坦像猫一样又跳回木筏上,他是被海浪卷下去的。

又有两三个浪头从我们身上滚过,力量越来越弱。我已不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波涛夹杂着浪花流来滚去,我自己越沉越低,我们被巨浪举得高高地越过红色礁石。后来冲来的只有泛着白沫,含有盐水气味的呈旋涡状的浪花了,此时我已能在木筏上走动,大伙一起朝着高高翘起在礁石上的木筏尾部走去。

克那特手握垂在筏尾外边的绳子,毛着腰跳到礁石上。待回流流尽之后,他又蹚着打旋的水往里走了三十米左右,手中始终没松开绳子,此时又一个水花四溅的巨浪冲向他,散开来如一股洪流从平坦的礁石上流回海里。

接着埃里克穿着鞋从业已倒塌的竹舱中爬出来。如果当初大伙都跟他一样,就会轻轻松松地躲过这场灾难。竹舱并未被掀掉,只是压扁了而已,上面覆盖着帆布,所以埃里克纹丝不动地平躺在货物中间,耳听着海水落在上面的阵阵轰鸣,同时已倒塌的竹墙被压弯了下来。桅杆倒时,本奇特被轻击了一下,可他设法爬进已倒塌的竹舱,紧挨着埃里克躺下。假如我们事先知道这左一道右一道的绳索是如此的结实,竹席上如此强大的压力之下能和圆木始终不分离,我们大伙早该躺在竹舱里面。

这时埃里克已在圆木的后端准备好,等水退了之后,他也跳到礁石上。接着赫尔曼和本奇特也跳了下来。每当浪一涌上来,木筏就被往里推进一些,待到托斯坦与我要跳的时候,木筏已被冲上礁石很远了,跳与不跳已经无所谓了。于是大伙开始抢救物资。

现在我们距离礁石上那个凶险的石坎已有二十码,只有在石坎处与石坎外面时才会受到前拥后逐的条状浪的冲击。珊瑚虫故意把珊瑚礁筑得极高,只有当浪巅的海水可以越过我们进入鱼虾满塘的环礁湖中。湖里是珊瑚的天堂,里面长满了千姿百态、色彩绚丽的珊瑚枝。

其他人在礁石里面很远的地方才找到橡皮艇,它漂浮在那儿,进了好多水。他们倒出橡皮艇里面的水,把它拖回到木筏残骸旁边,在小艇里装上迫切需要的物资,如无线电台、食物和水瓶。我们拖着它越过礁石,把物资堆在一块巨大的珊瑚岩的顶上,这块孤零零犹如大陨石一般的珊瑚岩旷立在礁石的内侧。然后我们又返回去搬东西。没有人知道涨潮时,海水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