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和我的幽灵朋友一起(第4/8页)
附近一所房子的庭院中已经准备好了“观火”的东西。我们走了半小时,通过木栅栏间迷宫一样的小路。栅栏后面是一片灰蒙蒙的蒙古包,看起来都一样:一扇有白色装饰的绿色或棕色的门,通往一片踏出来的路面,路面的一边是泥砖砌的棚屋,另一边是一个日渐变黑的蒙古包,提醒着这里游牧民族的过去。
绵羊在一群围观的孩子中间咩咩地叫着。老喇嘛进入蒙古包,把其他人都送出去,然后开始祈祷。我看见一把庆典用的刀,像弯月一般,经他的手递给年轻的学徒。屋外一阵骚动,很快,学徒们回来了,拿着手掌大小的扇形骨。“这是肩胛骨。”喇嘛说,用另一把刀剔除剩下的肉。然后他用一块布严肃地摩擦骨头,直至没有任何斑点,就像玉一般泛着黄白的光。
“物质的纯粹通过精神的纯粹来反映,”喇嘛停下祷告说,“这纯粹决定了预言的质量。”他为了这块骨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来准备。时间缓缓流逝,不时被祷告者的声音和屋外刀和脸盆的撞击声打断,我赠送给那家的羊就这样被剥皮并分成了四份。
喇嘛把骨头捧到眼前,像牧师举着圣器一样,站起来,走进蒙古包。只有我和我的兽医翻译跟着进去了。对他来说集中注意力至关重要,所以任何可能说话或不自觉地用他能给到答案的方式思考的人都不可以在他旁边。
我们坐在地上,旁边是一个旧汽油罐制成的火盆。火缓缓地燃烧,有些小小的圆形东西被扔了进去。“牛粪。”兽医说。喇嘛把一小把“阿兹”(干草)扔进火盆,蒙古包里充满了灰烟和强烈而好闻的气味。他为自己占卜术不够精湛而道歉:他说,他能做的就是看着骨头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能活几天?”男爵问喇嘛,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把骨头拿到嘴边,轻声重复了问题。一串祷文之后,他拿着蒙古人平时吃饭用的金属筷子夹着骨头扔进火里。骨头慢慢变黑,他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研究了表面很长时间。最终,他用圣洁的声音和兽医所说的有文学性的神谕的语言说道:
“根据一个人出生地的不同,他信仰的神也不同。但是你,虽然出生在别的地方,这里却有你的生活。佛祖比其他的宗教更能帮你。你的关键信号是非常强烈的,如果你沿着佛祖给你铺的路走,信号会更为强烈。通向未来的路已经向你敞开。”他把另一小把“阿兹”扔进了火里。
“未来我有没有阻碍?”我问。
喇嘛再次举起骨头,轻声祈祷,再次仔细地看火造成的纹理,说:“无山需跨越,无峭壁要征服,只有一条平坦的大路”(多无聊!)“只是你须小心乘船,尤其是持续好几天的行程。”
我想了想我走海路从欧洲返回亚洲的计划,于是问他我如何保护自己。
“我将给你极好的咒语,无论何时只要你感到危险就可以背诵。咒语如下:
奥姆达迪阿达
奥姆达迪阿达
奥姆姆尼姆尼
马哈姆尼耶梭哈
因为其他一些问题和不重要的答案,这一部分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整个庆典让我觉得寒冷和失望。曾打动过奥特曼和阅读时的我的神秘感一刻都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他生在伟大的时代,人们的生存和死亡都非常戏剧化;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那个在乌兰巴托的蒙古包里为我举行的仪式丧失了它曾在旧库伦城的所有意义,即使程序、手势、公式和祷告都一样。我所怀念的是这些:一个群体共同的意识,恐惧,对于玄妙事物的信仰,对于某种能得救的希望。我的“观火”缺乏时代的精神。
1921年的蒙古与1993年的蒙古大为不同。之前的政府是以呼图克图为首的寡头政治集团,他一度是神,是国王,是牧师和封建领主。喇嘛拥有所有的权力:他们是行政人员、医生、占卜师、将军、巫师和裁判。对蒙古人来说,传说就如同太阳的升起一样真实。一个喇嘛只要简单地挥着手掌,在他们眼前变个戏法,就可以把几百个装备糟糕的士兵送上战场,一片光明的前景在眼前展开:富丽堂皇的蒙古包,成群的牲畜和大片土地,穿着丝绸、戴着珠宝的女人。士兵相信那一切,为了那个世界走向死亡。
自然生机勃勃。每座山都是神的避难所,每个水湾都是恶魔的巢穴。整片广袤的土地都是一个神秘的王国,布满了牧羊人祖先和征服者的骸骨,以及像哈尔和林这样被黄沙吞没的老城遗迹。那片土地终将得救。1921年的蒙古人确信,若整个世界注定毁灭,他们脚底下的世界依旧存在。这里曾住着一个古老的部落,由世界之王统治,他们洞悉所有自然的秘密,这个部落在六万年前消失。那个地下王国里没有邪恶,科学的发展没有破坏,只有创造,男人和女人一样博学,所有人的命运都已注定。奥特曼到达蒙古时被告知,三十年前,世界之王对库伦附近的寺院进行了简单的拜访。当他抵达时,所有祭台的蜡烛都自发地熄灭,所有火盆开始熊熊燃烧。而他,这位传说中的阿加提地下王国的国王,在当时最重要的喇嘛面前端坐在王座上预言世界的未来。他说:“所有人的灵魂都将逐渐被遗忘,只有身体得到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