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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和雅库特人住在一起,在一个游牧站里。我曾以为,这一回我要完了。那里的冬天可真他妈的够冷的!您知道冷到什么程度吗?把人的脑子都冻僵了。当然,在那里就是有脑子也是多余的。后来我发现:这里有一个俄罗斯人,那里也有一个,碰到的虽然不多,但也总还算有俄罗斯人,好像是为了不让这些人寂寞,不断地补充一些新的俄罗斯人来。他们全都是好人,其中有大学生弗拉基米尔·柯罗连科302——他也回来了。有一段时间我和他相处得很好,后来,由于意见不一致分开了。我们本来在许多方面彼此很相似,但友谊不能只靠相似。他是一个严肃的、执着的人,一个多才多艺的人,甚至还会画圣像,我可不喜欢圣像。据说他现在给各杂志撰稿,写得很好。”
罗马斯跟我谈了很久,直到半夜。看得出来,他希望我很快就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头一次严肃地感觉到与人相处得如此之好。自杀事件之后我很自卑,觉得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有一种负罪感,羞于再生活下去。想必罗马斯了解了这一点,所以他苦口婆心地、率直地向我打开自己的生活大门,让我重新挺起胸来。这是我永志不忘的日子。
星期天,村里做完弥撒后,我们的小店刚开门,就有许多庄稼人聚集到我们的店门口。第一个来的是马特维·巴里诺夫,他浑身很脏,头发蓬乱,垂着两条猴子般的长胳膊,一双女人般的好看的眼睛里闪着漫不经心的目光。
“城里听到什么新闻吗?”他边打招呼边问道。还没有等对方回答,又向迎面走来的库库什金喊道:
“斯捷潘,你那些猫又把一只公鸡吃了!”
接着他又讲起省长从喀山到彼得堡去见沙皇,要沙皇把所有的鞑靼人赶到高加索和土耳其斯坦去的事。他夸奖省长说:
“是个聪明人,会办事……”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编造的吧?”罗马斯平静地说。
“我?什么时候?”
“不知道……”
“安东内奇,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巴里诺夫责备道,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倒顶可怜鞑靼人,他们在高加索会住不惯的。”
这时一个又小又瘦的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别人给他的破旧的外衣,灰色的脸歪扭地抽搐着,咧着黑色的嘴唇,病态地微笑着,锐利的左眼不停地眨巴着,右眼上面被伤痕切断了的花白眉毛不住地抖动着。
“向米贡致敬!”巴里诺夫嘲笑他说,“昨晚你偷到什么东西啦?”
“偷了你的钱。”米贡高声说道,同时脱帽向罗马斯致意。
我们的房东,也是我们的邻居潘科夫从院子里走出来,他穿着制服上衣,脖子上系一条红色围巾,穿一双胶质套鞋,胸前还挂着一条像马缰绳一样的很长的链子。他用生气的目光扫了米贡一眼说:
“老鬼,要是你敢爬进我的菜园子,我就用棍子打断你的腿!”“又来老一套!”米贡平静地说,嘘了一口气,又加上一句。
“你不打人,又怎么过日子呢?”
潘科夫破口大骂,而他却接着说:
“我怎么能算老呢?我才四十六岁……”
“可是上次过圣诞节时,你就已经五十三岁了。”巴里索夫喊叫起来,“你自己说你已经五十三岁了!干吗要撒谎呢?”
这时外表庄重的大胡子老头苏斯洛夫303和渔夫伊佐特也来了,这样就聚集了十多个人。霍霍尔坐在小铺子门边的台阶上,抽着烟斗,默默地听着庄稼人的谈话。他们有的坐在小铺门前的台阶上,有的坐在门廊两边的长凳子上。
天气很冷,而且变幻无常,被冬天冻僵了的蓝色天空中,云彩迅速地飘动着,在小溪和水洼地里阳光和阴影时隐时现,一会儿是阳光耀眼,一会儿又变得天鹅绒似的柔和,让人视觉舒服。一些穿戴漂亮的姑娘像孔雀似的沿着街道往下朝伏尔加河岸走去。她们提起裙子的下摆跃过水洼地时,露出了笨重的皮靴。一些顽皮孩子肩上掮着长长的钓竿在奔跑;一些殷实的庄稼人则斜眼望着我们小铺门口这伙人,为了表示礼貌,默默地提一下他们的便帽或大毡帽。
米贡和库库什金心平气和地讨论着一个疑难问题:商人和地主贵族——谁更狠?库库什金说是商人,米贡说是地主贵族,而且他的响亮的男高音压倒了库库什金的结结巴巴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