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故国鬼魅_1988年夏末(第26/37页)

“想知道当时在校长室发生了什么吗?”毕晓普说,“我为什么没有挨板子?”

萨缪尔尽量憋住眼泪,用睡衣袖口擦鼻涕。

“其实非常简单。”毕晓普说,“你必须明白一点,每个人都有他害怕的事情。只要你能搞清楚这个人最害怕什么,你就能随便摆布他了。”

“你做了什么?”

“他拿起他的板子,明白吗?然后他叫我趴在桌上,明白吗?于是我脱掉了裤子。”

“你什么?”

“我解开皮带,脱掉裤子,外裤内裤全脱掉。我光着下半身对他说,‘喏,这是我的屁股。想要吗?’”

萨缪尔瞪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问他喜不喜欢我的屁股,要不要摸一摸。”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了。”

“是吧。”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叫我穿好裤子。然后就送我回去上课了。就这样。简单吧!”

“你怎么会想到要这么做的?”

“总之,”毕晓普说,“今晚谢谢你帮忙了。”他爬进窗户。萨缪尔跟着他,穿过黑洞洞的屋子,回到访客卧室,爬上床,然后又爬下床,找到卫生间,洗手,三次,四次,五次。他无法判断手指上的灼热感觉来自毒盐还是他的想象。

9

邀请函出现在信箱里,一个正方形信封,分量很足的奶油色纸张。萨缪尔的名字写在信封正面,精致的少女笔迹。

“这是什么?”费伊问,“生日会邀请?”

他看看信封,望向母亲。

“披萨派对?”她说,“在旱冰场?”

“别瞎猜了。”

“谁寄给你的?”

“不知道。”

“不如打开看看?”

里面的邀请信印在昂贵的卡板纸上。纸张闪闪发亮,就好像纸浆里加入了银丝。文字像是用金叶子打出来的,盘卷迂回的连笔草书写着:

欢迎光临圣心学院礼拜堂

欣赏贝萨妮·福尔演奏

布鲁赫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萨缪尔从未以这种堪称奢华的方式被邀请过。在学校里受邀参加生日派对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情,文字写在印着小动物或气球的廉价薄卡片上。这份邀请信掂量起来沉甸甸的。他递给母亲。

“我们能去吗?”他问。

她端详着邀请信,皱眉道:“这个贝萨妮是谁?”

“朋友。”

“学校里的?”

“算是吧。”

“你和她很熟,所以她会请你去听音乐会?”

“我们能去吗?求你了。”

“你难道喜欢古典乐?”

“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可不是个答案。”

“妈妈。”

“布鲁赫小提琴协奏曲?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妈妈。”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确定你能听懂?”

“这部作品非常难,她已经练习了好几个月。”

“你怎么知道?”

萨缪尔发出愤怒而抽象的怪声,用来表达他的难为情和不愿继续讨论这个女孩了,这个声音大致是“咕啊”。

“好吧,”母亲说,脸上掠过一丝笑容,颇为满足,“咱们去。”

音乐会的那天晚上,母亲叫他打扮得漂亮点。“就当这是复活节。”她说。于是他穿上了衣柜里最好的一身行头:最挺括也是最让脖子发痒的白衬衫,像绞刑锁套一样勒人的黑色领结,一动就会爆静电的黑色宽松长裤,亮闪闪的正装皮鞋,他好不容易才用鞋拔子把脚塞进去,硬如花岗岩的皮革蹭掉了脚后跟的一层皮。成年人为什么要在最欢乐的场合穿上最不舒服的衣服,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他们赶到的时候,圣心学院礼拜堂已经熙熙攘攘,拱顶下的宽敞门厅里站满了身穿正装和绚烂礼服的男女,排着队等待进入礼拜堂。从停车场就能听见乐手练习的声音。礼拜堂模仿欧洲的大教堂而建,但缩小到了三分之一的大小。

来到室内,宽阔的中央过道两侧摆着木质长椅,沉重厚实的木板上雕着花纹,漆成黑色的表层闪着水光。长椅外的石柱顶上插着火把,在人群头顶上约五米处绽放光亮。孩子的父母和其他孩子的父母聊天,男人礼节性地轻轻亲吻女人的面颊。萨缪尔望着他们如蜻蜓点水般亲吻,很快发觉男人并没有真的亲吻女人,而是在颈部周围的区域内模仿亲吻的动作。萨缪尔不知道女人会不会觉得失望——她们在等一个吻,等到的却是空欢喜。为什么不吻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