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故国鬼魅_1988年夏末(第8/37页)
“我想去看看。”萨缪尔说。
“等一等,先看这个。”毕晓普说,一击同时消灭了两颗核弹。
“就看一眼。”萨缪尔说。
“但我一个城市都还没丢掉过。我说不定能打出《导弹指令》有史以来的最高分。你说不定会看到历史性的大事件。”
“我去去就来。”
“好吧,”毕晓普说,“你的损失。”
萨缪尔离开房间,前去寻找音乐的来源,他跟着音乐穿过拱顶下的主走廊,穿过闪闪发亮的厨房,来到别墅靠后侧的一个专用房间,他小心翼翼地把鼻子伸过门框,望向房间里,第一次看见了她,毕晓普的姐姐。
他们是双胞胎。
贝萨妮拥有毕晓普的面容,同样的对钩形状的眉毛,同样的平静而专注的气质。她就像“选择你自己的冒险”系列图书封面上的精灵公主,永远年轻、美丽和睿智。脸颊的锐利角度和鼻子更适合她。同样的五官让毕晓普显得怒气冲冲,在她脸上就变得端庄而均衡。她浓密的赤褐色长发,因聚精会神而皱起的眉头,修长的颈部、优雅的双臂、挺拔的脊背,还有尽管自知没有旁人但依然谨慎的裙装坐姿,全都洋溢着得体、优雅和淑女式的成熟,萨缪尔爱死了这一切。他喜欢她随琴而动的身姿,从头部到颈部到躯体跟着琴弓滑过琴弦的动作像流水般轻轻摇曳。她和萨缪尔学校乐队的孩子完全是两个极端,那些孩子机械地从乐器里挤出声音,与乐器搏斗,将乐器视为必须要用蛮力征服的怪物。而她的演奏是那么轻而易举。
此刻他还不知道,但这将成为他一辈子的审美模板。他见到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在脑海中对比眼前的这个女孩。
她拉完一个长音符,她的手法令人赞叹,琴弓前后拉动,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中断,而是水银泻地般的连续长音。她睁开眼睛,径直望向萨缪尔,两人互相凝视了令人惊恐的一瞬间,最后她将小提琴放在大腿上,说:“你好。”
萨缪尔从未体验过如此让他坐立不安的渴望情绪。他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刺痒:腋下冒出冷汗,嘴巴忽然显得太小,舌头突然变得巨大而笨拙,肺部的恐慌感像是一口气屏了太久,在男孩身体里积蓄的这些东西是某种过度觉知,是将他拖向憧憬对象的奇异吸力,与他碰到其他人就想视而不见或躲藏的态度大相径庭。
女孩在等他开口,双手搁在膝头的小提琴上,脚腕交叉,那对灼人的绿眼睛——
“我是毕晓普的朋友,”萨缪尔总算能说话了,“毕晓普带我来的。”
“好。”
“你弟弟?”
她微笑道:“对,我知道。”
“我听见你在练琴。在为什么做准备吗?”
她疑惑地盯着萨缪尔看了几秒钟。“为了让手指熟悉那些音符,”她说,“我快要开音乐会了。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美。”
她点点头,像是在思考他的评语:“第三乐章的双音实在很难不跑调。”
“啊哼。”
“第三页的那段琶音也很难。另外我必须拉十度音程,那个很怪的。”
“对。”
“我觉得我总是跟不上,第三乐章。从头到尾都磕磕绊绊的。”
“听起来不像。”
“就好像我是一只鸟,被钉在了椅子上。”
“对。”萨缪尔说。这个话题让他觉得很尴尬。
“我需要放松,”她说,“尤其是第二乐章。第二乐章里有许多很长的旋律线,演奏时要是带上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就会破坏整部作品的音乐性。你必须保持冷静,但独奏时你的身体最不愿意的就是冷静。”
“也许你可以,我说不准,呼吸?”他说,因为每次他进入难以控制的四级哭泣状态,他母亲总是这么对他说:呼吸就好。
“知道怎么做有用吗?”她说。“想象琴弓是一把刀,”她拿起琴弓指着萨缪尔,装出恶狠狠的样子,“然后想象小提琴是一条黄油。现在假装你在用刀切黄油。感觉应该和这个差不多。”
萨缪尔只是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怎么认识我弟弟的?”她问。
“他从树上跳下来,吓了我一跳。”
“哦,”她说,就好像这种行为完全符合逻辑,“他正在玩《导弹指令》,对吧?”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