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家宅精灵_1968年春(第17/24页)

“有时候吧。”

玛格丽特望着前方的黑色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她轻轻地吸了一口烟。费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努力假装冷淡。

“说起来,”玛格丽特说,“我早就知道我是个特别的孩子。我早就知道我有某些天赋。知道所有人都喜欢我。”

费伊点点头,表示赞同,或者她在听,很感兴趣。

“我知道我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特别的女人。我早就知道这一点。”

“嗯哼。”

“我是个特别的孩子,我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特别的女人。”

“没错。”费伊说。

“谢谢。我会是个特别的女人,嫁给一个特别的男人,我们会生下了不起的孩子。知道吗?我早就知道这必然会成为现实。这是我的宿命。我的人生会过得非常舒适,会过得很了不起。”

“肯定会实现的,”费伊说,“所有这些。”

“我认为我会过上特别的人生。无论我想做什么都会做得很优秀。我会成为重要人物。”

“你可以的,肯定会的。”

“是啊,大概吧,”玛格丽特说,在地上熄灭烟头,“但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不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也是。”费伊说。

“真的?你?”

“对。完全没有想法。”

“我以为你会去上大学。”

“应该吧。多半不会。我妈妈不希望我去。亨利也是。”

“哦,”玛格丽特说,“哦,我明白了。”

“也许我可以推迟一两年再去,等事情平静下来。”

“也许更明智。”

“也许会在镇上再待一阵。”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玛格丽特说,“应该想要朱尔斯吧?”

“那是当然的。”

“朱尔斯很了不起,我觉得。我是说,他真的非常了不起。”

“他太了不起了。”

“确实,对吧?”

“对!”

“好的,”她说,“好的,谢谢。”她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看着费伊说:“哎,那个,对不起,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没关系。”费伊说。

“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不会的。”

“其实就是,唉,我认为其他人都不可能理解。”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玛格丽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她忽然停下,又转回来对费伊说:“这个周末有时间来吗?”

“来哪儿?”

“当然是我家了,傻瓜。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你家?”

“星期六晚上。我父亲过生日。我们给他准备了个小小的惊喜派对。我希望你能来!”

“我?”

“是啊。要是你打算毕业后留在镇上,不觉得咱们应该交个朋友吗?”

“噢,好的,当然,”费伊说,“当然,我很乐意来。”

“太好了!”玛格丽特说,“别告诉其他人。惊喜派对。”她笑了笑,昂首阔步地走开,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外。

费伊靠回墙上,发现乐队正在全力演奏。她都没注意到。轰然巨响,渐强乐段。玛格丽特的邀请让她忘乎所以。何等的胜利!何等的惊喜!她听着音乐的演奏,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发现隔墙听音乐更能让她感受到音乐的实在性,她无法听清音乐,但能够感觉到音乐,震动如波浪般袭来。嗡嗡振动。她将面颊贴在墙上,得到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体验。不再是简单的音乐,而是糅合了各种感官的体验。她能感觉到创造音乐所需要的摩擦,对琴弦、木料、皮革的冲击和抽拉。尤其是一部作品行将结束的时候。音乐越是响亮,她就越是能感觉到更宏大的音符。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震动的感觉,就像一次触碰。这种感觉顺着喉咙向下移动,声音在有节奏地律动,成了她体内的敲击。音乐使她共鸣。

她最喜爱的莫过于这一点:事物能够无比迅猛地扑向她——无论是音乐、他人还是生活——事物就是有这个让她吃惊的本事,突如其来,犹如一记重拳。

6

有时候春天像是突然降临的。树木在开花,雨后的泥泞农田里出现了第一抹卷曲的绿意。万象更新,费伊所在高中的毕业班里,对有些学生来说,这个季节充满了希望和乐观。毕业典礼临近,这些女孩——有稳定的男朋友,白日梦里只有结婚、花园和养小孩——开始谈论灵魂伴侣,说她们能够感觉到宿命,感觉到无法逃避的命运巨手,说她们就是知道。柔和的爱慕眼神,脉搏随之颤抖——费伊为她们感到遗憾,但有时候也为自己感到遗憾。她的生活里似乎缺乏最基础的浪漫色彩。在费伊看来,爱情实在太随意了。完全被偶然性控制。很容易就会从一件事情变成另一件事情,很容易就会从一个男人变成另一个男人。